《窗前女人体》布上油画 24×33cm 40年代
而随着自己阅历的增加,越走近她真实的人生,越洞察人心与世事,才知道命运对潘玉良有多刻薄,黑白灰三色人间,只将她死死摁在暗无天日的黑暗里。
她的出生,实在是一百年前的中国人民中最寻常也最多见的苦难人生。她出生于江苏省的扬州,是一个靠小手工艺为生的工人家庭的女儿。这一家人本来是可以在最低限的生活水准下活下去的,然而命运如此不济,潘玉良一岁时父亲就走了,两岁时姐姐也生病离去,长到八岁,在完全还没有懂事的年龄,母亲也因操劳过度而离开人间,潘玉良就此成了孤儿一个。
人生的开篇,写得如此无力孤苦。
但这还不算是她跌到了人生的低谷。她还有个舅舅,母亲是把她托付给了舅舅的。可是舅舅也穷,穷人永远无法负担别人的活着,更无法顾及一个小丫头的成长与教育。既然她已彻底无依,在社会道义上,亦也并无任何他人再需作良心上的交代,待她长大把她卖掉换点大米与鸦片,似乎是唯一正确的办法,她的舅舅最后也果真这样做了。
潘玉良被卖到青楼当烧火丫头时,才是懵懂无知的十四岁。这一笔买卖,给了她一生最大的一个污点。她被人作了恶,遭了罪,却竟然没有引起人间的一点点同情与怜意,反而要拿这个恶名攻击她,要她用她的一生来偿还这个别人对她犯下的罪。
所幸世间并不全是狰狞的人性与污秽的眼睛。总还有一个与众不同的人,要用了正直的心与行动,将她解救出火坑。这个向她伸出人间最仁慈的手的人,就是她后来的丈夫潘赞化。
现在看来,民国时期的人的素质事实上是非常高的。潘赞化(1885—1959)是那个时候的新派人物,早年不仅于日本最负盛名的早稻田大学接受过高等教育,而且是追随孙中山搞民主革命的人,也多年出任芜湖海关监督,后来还当过中学校长,倾心于教育事业。这种既会读书、又有新派革命思想且为官为教育的人,自有高出常人的见识与仁义。
正是在他任芜湖海关监督时,他认识了十七岁的潘玉良,在玉良的恳求下为其赎了身。
这个“认识”,不是潘赞化去逛妓院遇上了潘玉良,是商会之人想借雏妓收买他,才创了他们认识的机缘。
赎身后潘赞化不知如何安置这个一字不识、无家可归的丫头,已是已婚男人的潘赞化,只得将她收来作了小太太,算是将一个最大的恩义给了玉良。